金光军兵

【金光布袋戏】【军兵】骗子

风逍遥听到了对面银行传来的枪声。

起初他以为白骑士开枪只是为了解决一个小问题,然而接连不断如骤雨降临般的声音打消了他这个天真的想法。

很显然现在白骑士们面临的并不仅仅是小偷闯入银行那种级别的骚乱,这说明前几日白日无迹带来的小道消息有一定的真实性——

这个城市中潜伏着一群反动者,他们想要颠覆白骑士所维护的政权。

风逍遥禁不住叹了口气。他才刚刚从一个混乱而危险的城市逃到这里,得到了稳定足以糊口的工作,有了可以遮风避雨的天地。他并不是很希望接下来又要流离失所,像街头的那只日日逡巡在城市中各个垃圾桶之间的黑猫一样,随时都可能会死于流弹或者什么黑暗的地下组织。

更何况。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皱眉凝望远方的男人,他的老板。

他现在有一个很感兴趣的人在这里,短时间内他并不想离开。

“看来今晚会有暴乱。”铁骕求衣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漫天铅灰色的积雨云衬托得他金黄色的卷发和双眸愈发耀眼,“风逍遥,提前下班吧,这里距离第一战场太近,不安全。”

“好的!老大仔!”风逍遥麻利地将手上最后一个酒杯冲刷了几遍,以一个微妙、不会让酒杯破碎又刚好能让玻璃撞击出清脆声响的力道将它丢到盘子上之间,然后有着褐色马尾的少年轻巧地直接跳过吧台,落在了铁骕求衣面前。

褐色的眼珠盈亮而专注着注视着铁骕求衣,而后者正因为他放肆孟浪的举动微微皱眉。

“跟你说过很多次——”

“不要在吧台上跳来跳去,也不要丢酒杯。”

“不要在吧台上跳来跳去,也不要丢酒杯。”

风逍遥模仿着他的语气,与他一同说完了这句话。随后小小少年一边扯下身上的围裙一边吐了吐舌头,“我只是想看看老大仔到底什么时候会受不了,气到想赶我走嘛~”

句尾的音节轻微上扬,半是撒娇半是挑衅地勾着铁骕求衣目光跟随单薄少年青涩的背影。又细又薄,还是在抽条的小小树苗。

铁骕求衣哼了一声:“也许就是现在。”

风逍遥拽掉了领结冲他笑:“可你上周也是这样说的。”

他的眼睛会说谎,明明是在笑,里面却藏着深沉的东西。眼睛是心灵之窗,四舍五入风逍遥本人也是个很会说谎的小骗子。

窗外枪声不停,警笛尖鸣。这一切似是只是一个拉扯着心弦的铺垫,只为了等待最后主角的隆重登场——

霎时间,巨大的气浪掀开了高楼的屋顶,紧接着足以令人耳聋的爆炸声向四面八方铺卷。昏暗的酒吧里灯光摇曳,满屋的玻璃制品发出尖锐的悲鸣。

在爆炸声响的瞬间,风逍遥被铁骕求衣扑倒按在吧台下方。厚实的肩膀手臂将他整个圈在怀里,一半温暖一半冰冷。风逍遥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哪个更让自己心跳加速,他过了好一阵才缓缓吐出塞在胸口的一口气道:“说真的,我能摔碎的杯子,比起这个可要少多了……”

若不是他攥着自己衣襟的手指瑟瑟发抖,颜色惨白,铁骕求衣真的会被他面上故作无事的表情骗到。

他体贴地并未马上就把这家伙推开,反而拍了拍风逍遥的背。

“快走吧,”他说,“我送你回家。”

2049年,因为三年前的世界大战,核辐射、饥荒、瘟疫成为杀死人类的三大凶手,人类文明迅速衰退。大量的中小城市成为无人的废墟,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大城市可以勉力运转,如海洋上的方舟一般维系着数百万人的生活。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人类的本性会因为灭顶之灾的降临而变得更加慈悲。在这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可能给他们提供食物、床铺甚至娱乐生活的地方,仍然有诸多罪犯和反政府主义者于阴暗处滋长,像是一群闻到了血腥气的鬣狗。

风逍遥是从一个遥远的名叫道域的城市来到苗疆的。铁骕求衣在大街上捡到他时,他正在和两三个义体人打架。铁骕求衣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一个完全没有经过任何义体改造和增强的原生人类,原因很简单,他的打架的动作灵巧得像是一只穿梭在云雨中的海燕,每一拳都又准又狠地砸在本该是人类弱点的地方,却未能对那三个义体人造成任何伤害。

在苗疆这个地方,原生人类是黑市最值钱的商品之一,包括器官及肢体移植,性玩具等等行当。虽然白骑士们会极尽全力的保护每一个原生人类,但是这其中显然并不包括一个逃难来的移民者。

铁骕求衣与风逍遥相熟之后,曾经向风逍遥提起是否愿意接受义体改造,至少可以将大脑电子化,这样可以更为便捷的进行通讯,同时也能彻底消除困扰。

于是他听到了遥远的道域对于原生人类异样崇拜的信仰和风俗。

这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又似乎有哪里不对,铁骕求衣随口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来苗疆。”

风逍遥说:“因为我的亲人和朋友,都死去了。”

铁骕求衣禁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着与他年纪并不相符的沧桑和深沉,那是任何义体眼珠的晶体都仿造不出的灵魂的颜色。他没有追问为什么你的亲人和朋友都死了你还不接受义体改造,也没有追问以这种方式纪念他们而将自己置于险境是否值得。

铁骕求衣只伸手敲了敲吧台,警告偷懒的小酒保:“好好工作,好好挣钱,不然明天就只能喝白水了。”

风逍遥便笑着冲他做了个高难度的鬼脸。

所以铁骕求衣不能放着他的小酒保一个人行走在动乱中的城市里。

他锁好了酒吧的门,冲风逍遥招了招手,“走了。”后者正站在路边向着爆炸的地方张望,闻言轻快地跑到他左边,轻声问:“白骑士的政权会被颠覆么。”

铁骕求衣用左手揉了揉他的头,“放心。”

那是他尚未机械化的一只手,温暖,有力,有人类的气息。他知道风逍遥并不喜欢机械或者义体,所以总是用左手与他交流。他能感觉到风逍遥因为他的碰触而微微颤抖着,他认为那是恐惧。与这身高刚过170公分,体重不到60公斤的小小少年相比。铁骕求衣是一个身高近两米,刨去右手的机械义体体重超过80公斤的壮汉,如果加上右手的重量,整个体重会超过100公斤。

而他经过精心改造和保养右手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熊,或者击碎一堵墙壁。

即便他是饲养风逍遥的老板,是个“好人”,仍然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存在。

少年的颤抖让他怜爱,随之又吐出二字:“别怕。”

风逍遥缩着脖子点了点头,含糊着哼唧了一声。

从他到酒吧工作已经两个月,这段时间他们很少有机会这样安静的单独相处。风逍遥捏着手机的那只手手心发烫,渗出细细的汗珠。纵然他是一个很坦率,很会直接表达自己情感的人,但是当他面对着的是铁骕求衣时,少年初生牛犊的勇气便在那双太阳一般的眼睛里消散了。

铅灰色的雨云层层铺满了整个天空,近得触手可及,沉闷的雷声引而不发,暗示着看似平静的层云内部正发生着激烈的正负离子对撞。空气中开始弥漫着落雨前的潮湿腥气,风逍遥鼻子嗅了嗅,突然抓住了铁骕求衣的左手。

“老大仔,我们走快点吧。”他柔软温暖的手掌紧贴着铁骕求衣的,“要下雨了。我怕你的手臂淋了雨会生锈。”

铁骕求衣嘴角一撇,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个外行人说明关于他的高级义体不会生锈也不怕水,甚至可以潜到深海里的问题。然而仅仅是这一瞬间的犹豫,他已经被风逍遥拉着奔跑了起来,因为巨大的水珠已经从天而降,子弹一样飞射了下来。

他们在骤雨中奔跑,但是这并没什么用。两人一口气跑到了风逍遥家楼下,全身都湿透了。铁骕求衣蓬松的金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这样子实在是有些滑稽,风逍遥禁不住笑出了声。

“喂……老大仔。”他轻柔地说,“要不要去我家休息一下,等雨停了再走。”

铁骕求衣看着他,金色的眼珠看着他,像烈日拷问沙漠中的最后一滴水。

铁骕求衣说,“好。”

风逍遥住的地方是一个工厂改造的单身公寓,每个人一个房间,大概只有16平米左右的样子,卧室和客厅合二为一,洗手间对面就是局促的小厨房。连燃气灶都没有,只能插电磁炉。房间里私人物品寥寥可数,但却在桌子上放了一盆小小的仙人球,还在开花,嫩黄色的,十分可爱。

风逍遥在自己寥寥可数的几件衣服里翻来翻去。其实他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因为适合铁骕求衣穿的衣服就那么一件。在过去他幻想过很多次把这件衣服递给铁骕求衣的样子,但是当这个机会真的到来时,他竟然迟疑了。

他能分明感受到铁骕求衣的目光黏着在自己背上,他不太敢去分辨其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你家里比我想象中的干净。”铁骕求衣突然开口打破了令他局促的安静,“我还以为按照你平日的酒鬼模样,房间里应该会到处都是喝空还没清理的酒瓶。”

“老大仔,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啊。”风逍遥抱怨着,他胡乱抓起一条干毛巾丢给铁骕求衣,“——给你换的衣服放在床上了。”

转身的瞬间他觉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从脖颈发散,上至发梢,下抵足心。铁骕求衣不知何时已经紧贴在他身后——这位高大强壮的男子走起路来竟然也可悄无声息——冰冷而带着水汽的机械手臂捏着少年细细的颈子,像是一只铁钳卡住了天鹅。

“你……”铁骕求衣也有些迟疑,这个家伙意图不明,但却没有敌意,他也分不清是否应该用武器来对付这个小家伙,但是他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到苗疆?”

他用完好的那只手臂从风逍遥怀里拎起那件T恤衫,他果然没有看错,这正是五年前,他在一场格斗比赛中穿过的那件。后来他将这件衣服送给了现场的一个小小观众,不知为何现在居然出现在了风逍遥的手上。

“你打算告诉我,这只是巧合么?”铁骕求衣拿着曾经属于自己的衣服问道,“你带着我的衣服来到苗疆,走进了我开的酒吧,成为了我店里的员工,处心积虑地和我搞好关系,现在又带我来到了你家里。”

“解释一下你的目的?”

昏暗灯光下的风逍遥眯了眯眼,当貌似无害的外壳被剥落时,他终于显露出内里深藏的锋锐。

那个神色,令铁骕求衣想起古剑名锋。

“老大仔,”少年冷冰冰的手指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那里是机械与肉体的交接之处,是天赐与人类智慧结晶链接的所在,“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可以摸摸你的机械手臂么。”

随之他一摊手, “你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原生人类,你知道的——”

“——我不能对你做出任何伤害,而你可以轻易捏碎我的头。”

他在铁骕求衣的默许下虔诚的抚摸着那只青灰色的机械臂。臂体是D32-碳纤维钢打造,轻巧结实,十分耐用,甚至被子弹直接射击也只会产生些许刮痕。关节是完全仿制人体的关键构造,但是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武装改造,手臂内部除去必要的支架和神经网络,剩余的空间用来储存30颗子弹以及两颗微型反装甲火箭弹,足以应付一支小型雇佣兵。

这只造价不菲的手臂是从肩膀开始与铁骕求衣的身体链接,隔着衣服可以清晰感受到机械与肉身融合时的艰难和疼痛——足有一指粗细的钢钉钉穿肉体,其边缘的皮肉已经坚硬得与钢铁合二为一。

风逍遥只是想象便觉得疼,指尖忍不住在那个地方多摩挲了一会儿。他注意到铁骕求衣冷峻的神情似乎有微妙的动摇。

“我这样摸你的时候,”他问,“你有什么样的感觉?”

“你想问的是,我有什么感觉,还是说我对你有什么感觉?”铁骕求衣反问。

风逍遥舔了舔嘴唇,“或许,两种都有呢?”

冷冰冰的机械手臂开始了动作,从柔软的脖颈移动到了他稚嫩的脸蛋上,将风逍遥俊俏的皮相揉捏得微微变形,对机械来说却是很温柔的力度。

铁骕求衣轻轻地吻了他的额头。

被雨水浸透的肌肤紧紧相拥,风逍遥像一只饥饿的小狼,凶狠地扑向了他觊觎了很久的猎物——一只疲惫而伤残的雄狮。铁骕求衣轻易地接纳了他所有的放肆和勇猛,两人随之交换了一个略带着血腥味的吻。

“所以你是因为我才来苗——”亲吻的间隙铁骕求衣喘息着问道。

少年脱下了自己湿漉漉的外衣,青涩而矫健的肉体在灯光下闪烁着奇妙的水光。他握住铁骕求衣的机械手腕,将那巨大冰冷的铁块按上自己赤裸的背脊。听到铁骕求衣的问话时,他哼了声,缠在铁骕求衣腰间的双腿狠狠地收紧了。

那个力度,很明显是练家子才会有的。

“老大仔真是啰嗦啊,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心思考虑这么多事。难道真的是年纪……”

然后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被整个人包裹在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连疼痛都是柔软而温暖的。当属于人类的肉体接触时,会带来一种微妙而充满爱意的快乐。风逍遥不禁在这摇曳而迷幻的快乐中再一次注意到了铁骕求衣赤裸的肩膀上那道可堪丑陋的伤痕,肉体与机械的交融之处。

那里曾经有一条真实的属于人类的手臂,是充满力量,可以单手摧毁机械的手臂。是被誉为黄金右手的手臂。

可是它的主人已经失去它了。

风逍遥忍不住低头去以吻膜拜战争留下的残骸。少年柔软温热的舌尖蛇一样在肉体和机械之间游移。

“或许说起来十分奇妙。”铁骕求衣低沉炽热的喘息贴在他耳边,似是阻止又似在鼓励他孟浪的行为。风逍遥甚至能感觉到握住自己臀肉的机械手臂在轻微的颤抖,宛如在暴走的边缘徘徊。

铁骕求衣说:“你这样吻我的时候,我的机械手臂甚至也能感受到战栗,好像它又长回来了似的。”

“这就是你想探寻的答案。”他用左手轻柔抚摸着少年汗湿的头发。

道域是一个崇尚原生人类的地区。但是当周边地区的人类不断被机械同化时,还坚守着自己独特信仰的道域变成为了武力肆虐的战场。

可是机械是没有灵魂的啊。当我失去了一部分肉身,我的灵魂也将残缺不全。倘若是天意,那便是命运,可若是为了追求力量,岂非是在出卖灵魂。

道域的小孩日日接受着如是的教育,然而外界的力量摧枯拉朽,信仰在凡尘的力量之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直到十年前,在一场商业格斗赛中,一个有着金色卷发的男人,以完人之力,打败了武装机械。当机械无力倒地,万千灯光聚拢在那个男人身上时,风逍遥觉得自己看到了人类力量的终极。

八岁的瘦小男孩在人群中飞快地穿梭,一直冲到了最前方。他本来只是想近距离看看那个人,却得到了一份意外的礼物。

“所以你将这件衣服保存了五年?”铁骕求衣扬了扬眉,“真是费心了……”

风逍遥哼了声,“毕竟是曾经的偶像送给我的礼物……”

“那我现在让你失望了么?”

失望么?或许是有的吧。

当十八岁的少年在街头遇险被救后发现救了自己的人居然是当年的偶像,那一刻的心情简直可以说是狂喜。他离开了故乡,想要去看看曾经带给自己信仰和力量的那个人,但是当他真正见到了这个人时——

他已经不完整了。

曾经被誉为黄金右手的地方如今悬挂着的是一条看起来便造价不菲的机械手臂。那么这个时候,他到底算是一个完整的人类,还是人类和机械的混合体呢?当一个人的身体并不完整时,他的灵魂是否还完整?

还有,还有那些全身都置换为义体,甚至连大脑都被改造的人。

他们的灵魂是否还继续寄宿在躯壳之内呢?

风逍遥一时间有些迷茫。他带着这种迷茫被铁骕求衣捡回了酒吧,不断地试图在这个人身上寻找着解密的答案。

然后他发现,他还是很喜欢,很崇拜这个人。铁骕求衣从来都没有改变。

风逍遥想得出神,忍不住又向铁骕求衣怀里钻了钻,手臂用力地抱紧了温暖而强壮的恋人。

啊,是恋人。他喜滋滋地想着。将曾经的偶像转化为恋人的过程简直顺利得令他自己都惊讶。

机械的手臂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长发,直到方才他才发现,这双看似粗犷凶狠的手臂,其实也可以做出精细而温柔的动作,甚至揉捏他的身体皮肉时都不会令他觉得疼痛。

“所以这就是你把我的照片设置为手机桌面的理由?”

铁骕求衣又问?

他感觉到怀里的少年瞬间僵硬了。风逍遥抬起头,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这让他看起来年纪更小了,铁骕求衣暗道等下一定要再看看他的身份证,确认这家伙到底成年了没有。

看到风逍遥的手机桌面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那部手机天天放在吧台上,只要屏幕一亮就能看到有着金色卷发的男人在擂台的聚光灯下如君王一般的背影。

常来酒吧的客人都知道,两个月前,这个酒吧的老板招了一个自己的小迷弟当员工。

只有迷弟自己不知道。

但是没关系,现在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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